對於熟悉本地樂壇的聽眾來說 ,Alex Fung這個名字從不陌生,出道十年來為多個當紅歌手擔任監製、作曲編曲甚至作詞,音樂造詣毋庸置疑。其澎湃的創作力使他打破幕後製作人的框框,上年更以唱作人的身分推出了個人專輯“樂章”,將傳統中國詩詞結合流行音樂,製作出這張極具風格的概念大碟,大獲好評。今次KICKSOUND有幸拜訪Alex,並參觀其錄音室,與這位樂壇詩人談談他對製作的寄情,並一窺他的“文房四寶”。
關於Alex:
馮翰銘Alex Fung,香港唱作歌手, 畢業於美國著名音樂學院 Berklee College of Music,並於2001年起成為音樂創作人,主要負責流行曲之作曲、編曲、監製,亦有填詞。2003年創立音樂機構”The Invisible Men”。2013年成為環球唱片 (香港)環球唱片旗下歌手,推出其首張個人專輯。曾替樂壇天后陳慧琳、容祖兒做唱片監製,亦常替王菀之作曲。其作品多數為歌手的主打歌,近年在香港樂壇十分受歡迎。他在2012年度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中獲得「叱咤樂壇編曲人大獎」,亦在2013年度叱咤樂壇流行榜頒獎典禮中獲得「叱咤樂壇監製大獎」和蟬聯「叱咤樂壇編曲人大獎」。
A (Alex Fung)
K (KICKSOUND)
續上篇
K:如果預算有限,在購買器材上面有甚麼建議給予想開始在家做音樂的朋友?
A: 我覺得開始嘗試製作音樂的話,電腦和錄音軟件當然是必不可少的,雖然市面上有不少硬件可錄音編曲,但軟件依然是首選,因為比較經濟和容易掌握。
然後首要投資的,我建議是 monitor(監聽喇叭)。我覺得一個好的monitor 實在太重要,因為你錄出來或者你做出來的音樂你需要聽得到其中的細節。好的monitor可以“擺得耐”,譬如我用的Dynaudio,雖然這些年間我都有試過其他的monitor,但由始至於終我都沒有換走它,都有11年了。近年市面上都有很經濟實惠的牌子例如Focal或者Eve Audio,基本的型號只需幾千元。就算你以後會擁有一個正式的Studio,你都不會介意多兩三對監聽作為參考。
Mic(話筒)是第二個我覺得要投資的器材,我的第一枝Shure SM58從我還在中學的時候用到現在。德國Neumann是一個很好的品牌,我的第一枝Neumann U87依然是業界的標準。一些歷久常新,很經典的mic和monitor是應該要買的,反而你問我 audio interface (音頻界面)和 ADDA(數碼轉換)這些是會隨著時代,科技發展會有越來越好的,所以我覺得這是很個人的選擇。你有經濟能力去負擔一個quality更高的,當然沒所謂。否則我覺得可以先將錢投放到monitor和mic。
第三個我覺得可以投資的是Mic Pre(Microphone Pre-amp: 話筒訊號放大器)。 如果你本人喜歡保存機器的話呢,這也是一個年代越老越值錢的東西。它對音色起著決定性作用,因為它就是錄音的“音質”來源。現在多數mic pre都有line in了,當你錄Demo的時候,錄人聲用mic in;電琴,或者其他的音源,哪怕是另外一台電腦的經過interface的聲源,也可以用你的mic pre經line in過一過。除了在家做錄音,上台表演的時候你也可以利用它來得到一個更“實淨”,“圓厚”的聲音。
K: 所謂“Mix in the box”,在電腦裡用plug-in(音頻插件)來做錄音和混音相當流行,在你平時的製作中還用到outboard(硬件的音頻處理器)嗎? Plug-in 和outboard的使用比例是多少呢?
A:老實說現在做音樂特別是流行曲的製作呢,完全“In the box”已經沒有問題了。Plug-in的好處是讓你可以“奄尖”地調節自己的聲音,又可以隨時在過程中recall出來 。 依然還想mixing的時候用outboard,我覺得完全是出於對聲音的追求。但這個對聲音的追求可以是永無止境的,我可以不斷地買下去。所以如果你問我現在使用甚麼outboard,除了mic-pre之外就只是一兩部compressor(壓縮器),用作master bus的一個Master comp和EQ(均衡器),其他的我多數在電腦裡處理了。所以如果你想器材組合稍稍再上一層樓的話,我覺得compressor也是值得投資的。繼monitor,mic,mic-pre之後第四個,outboard compressor也是會隨著年月過去而變得越來越矜貴呢。
K:可以分享你平時錄音或製作所採用的signal flow(信號流程)或做法嗎?
A: 在這裡錄的多數是單個的聲源,例如錄人聲,錄一套鼓,只有Bass或者鼓加Bass。另外因為我(編曲)比較為人所認識的可能是string arrangement,string line(弦樂編排),所以也多錄弦樂的組合, 例如一個violin加一個viola,一個violin加一個cello,又或者兩個violin。
錄violin的時候,我不喜歡compress(加壓縮),多數會經過Manley的Mic-pre就直接錄。如果我想要String聽起來粗獷點,就會用UA的710d over-compress(過度壓縮)room mic的信號再mix另外兩支close mic。
人聲錄得最多,很視乎是誰唱,用甚麼Mic, 所以配搭Mic和mic pre可以有不同組合的效果。Mic pre我這裡有API和BAE,想要“Hi-Fi”點就用Manley,想有不同比例的compression就用Retro的176,這是一部大家容易忽視的好東西,很好用。這大概是我最多用來tracking的signal flow, 就是錄真聲時候採用的流程 。但如果錄電腦裡面的virtual instrument (虛擬樂器聲),我不喜歡開個plug in就在裡面錄。我喜歡的做法是──用另外一部電腦,這部電腦其實就相當於一部sound module,它只是負責播放soft synth,裡面有例如Kontakt等sampler,信號經過RME的UFX interface處理再輸出到剛才提到的那些錄音用mic pre,最後回到錄音用的電腦。所以除了在virtual instrument上挑選音色以外,我還可以在pre-amp tune我想要的tone。例如我想要一個琴聲一開始就已經compress到極限,有那種analog(模擬)的機器squash(壓扁)到極限的效果,我就在pre裡調大gain再把output調低 。
K:這個方法很聰明。
A:其實這樣才“好玩”,而且聲音才有可能不同。比起你死用一個sampler?,個人的音色才可以變化出來。我做音樂喜歡以“好玩”出發,而不只是為了“get the job done” 。
K:你對器材這般熟悉,會否對你的音樂創作有很大幫助呢?或者是其他的影響?
A:我覺得影響有好有壞。有時候人就是這樣,當我很認識機器的時候呢, 會因為瞭解其中可以幫我達到的效果,於是我就不花太多心思在創意上。同時我也可以用一些特別的處理掩蓋創作上的偷懶 。
但好處是,有時候音其實只有這麼多,你怎麼去創造新的東西呢?可能只是一個chord (和弦), 我可使用delay(延時效果),或者其他不同效果器的處理後,得到一個新的聲音。所以如果你問我,我覺得好壞的影響都有。
當我很貪心一個人作、編、監的時候,為了追求好的音質,我又會很容易不自覺地花了很多時間在它們(機器)上面, 於是我就犧牲了創作的時間,不能寫多點歌。那個平衡很重要啊, 大家如果有機會開始沉迷器材猶如賭博的時候呢(笑),要小心留意了! 究竟你想做一個“機佬”,主要在玩機呀,還是你想做音樂?那個平衡是永遠都難以掌握的。
K:香港的監製通常是“機佬”多還是純做音樂的多?
A:問得好,我覺得香港的情況是兩邊都差不多。有很多強調音樂性的“機佬”,但實則他們本身的音樂鑒賞力又不是真的很高;也有音樂性好高,但完全不太碰機器的人,反而這個比較少。當你這樣問的時候我又想起, 不懂器材又不太懂音樂的人也有做監製的。
K:哈?那他們懂甚麼?
A:懂得選歌,或者說懂得A&R(Artists and repertoire唱片公司製作部人員)。這是另外一個pop music industry或說是music business的範疇 。當然我認為他們也是專業的監製,只不過他們不是注重做最好的聲音或音樂,或者說做質素最好的音樂。他們的重點放在如何做最紅,流行性最強的音樂上。又毋須覺得奇怪, 始終我們在做流行曲嘛,“流行”是一個很重要的元素,所以我覺得沒有“對與錯”,只不過focus不同。我就比較貪心,甚麼都懂一點,所以變成現在這樣⋯⋯累(笑) 。
K: 你以唱作人身分推出的唱片“樂章”非常有風格而且獲得不少好評,有甚麼製作上的點滴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嗎?
A: 這張唱片我嘗試用我自己最愛而又擅長的音樂品種,去做一個tribute to我們黃皮膚人的文化,一些中國的詩詞歌賦。 我的想法主要是捕捉這些詩詞內裡的各種心態和神情,所以運用了很多音樂類型像 Drum & Bass,Post Rock,也有一點Chamber Music,Orchestral,甚至Minimal Electronic都有。錄製整張專輯的過程中,我沒有刻意要做到很高規格例如24 Bit/192K或者384K,反而有一兩首歌我用了24Bit /44.1K來錄,因為我就是需要那種“粗諧”的質感,有些 Orchestral的歌則用了96K 或者192K是因為嘗試了不同的sampling rate 後發現192K有一種“絲質”感覺,比較適合該首歌的題材。有趣的是到最後這些歌沒有統一的sampling rate和bit depth, 當我把這些歌交給mastering engineer(母帶處理工程師)的時候他都問我搞甚麼會這樣,我說沒辦法,當時決定需要那個質感的聲音就只能這樣。我建議了他用analog的方法把所有的歌都錄進half-inch tape做處理。況且half-inch analog的“味道”很溫暖,蒙蒙地,柔柔地,符合中國人的內斂和敦厚。我用了這樣一個角度出發,沒有說要做最好的音質,或執著一定是analog的設備就最好。真的很視乎音樂本身的需要去做,所有的機器都只是輔助的工具。
Alex曾提及用於”樂章“的Ribbon Mic Coles 4040
提起製作的點滴,我想起裡面有首Neo Soul風格的歌叫“邁陂塘”,鼓的部份我只擺了 一枝room mic: Neumann的U47錄成的。(Alex一邊說一邊播放了這首“邁陂塘”)這是因為之前做這首歌Demo的時候我只是隨意擺了一枝Mic去錄鼓,後來正式錄專輯的時候我找鼓手來配回這一段,但整套鼓mic錄出來的聲音無法重現demo裡的那個感覺,所以最後我就索性採用錄demo時候的方法用一枝room mic 把整套鼓錄好。
K:是在這裡錄的吧?
A:對,開始的時候只是想試groove,沒想到那個效果很符合我想要的感覺。所以我覺得最後還是看音樂的本身,再去想用甚麼器材,錄法或者技術層面的東西。
K:又回到關於做音樂人還是“機佬”的取捨了。
A:如果不是很熟悉這兩面或者剛剛玩器材的人不妨找多雙耳朵, 完全不認識器材但認識音樂的耳朵或者只是對機器非常沉迷的耳朵都有幫助。有一個“機佬”在的時候你就可以退而成為音樂人不需要花太多心思去技術層面上,同樣一個只顧音樂的人會在你迷失於器材之中的時候幫你尋回本來的音樂動機。
K:未來會有甚麼新動向?
A:最近因為剛有小朋友的關係,我休息了三四個月。這三四個月給了我一個空間去“呼吸音樂”,做了這麼多年的廣東碟,好像從沒有過這麼長的休息狀態。我覺得香港是一個人人都要捱貴租的地方,好慘。好多人為了要生存,要生活,特別是做藝術,做音樂的,動作要快,慢就等於做少一首歌,做少一首歌就等於賺不夠錢交租。於是大家將整個行業的製作模式template化,坐在電腦前就得盡快開一個琴聲出來,然後鼓就叫誰誰誰來打,很多創作的程序想都不用想,變得很理所當然。這樣很難製作出新的聲音,亦難怪聽眾會覺得廣東歌悶,然後轉去聽其他的歌。如果只是依循習慣,只用某些sample,某些plug in的時候,你是會“墮落”的,我的意思是對音樂的追求會“墮落”的。這段時間的沉澱讓我有空聽了很多外國的歌,也嘗試去找新的聲音。未來在音樂事業上重新出發, 除了繼續為歌手監製之外,我會埋首去做自己的唱片,依然會是我覺得好玩的project,可能是和文化藝術或者fashion做一些cross-over之類的特別project。
K:多謝你接受我們的訪問,期待你的新作品!
A:好!Thank you!
文:Kenji / Johnson Chong@KICKSOUND
攝影:Kawai@KICKSOUND